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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2章 甘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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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玄臉上浮起一絲驚訝的神色來:“我不知道她是因為匯水而造成的筋脈的斷裂,沒想到竟是這樣,倒是不留神差點傷了她。”

斐休知道商玄嘴上再怎麽不著調,把洛風華的生死看得有多無所謂,心裏總不會真的要害洛風華,當下只是默默地看著洛風華的臉,她的神色在忍耐著痛苦,然而口中不肯叫痛。

是已經習慣了,還是因為即使痛了無人疼惜?

可是就算如今的他滿心的疼痛,她卻再也不肯把自己的喜怒輕易表露。

夏思手上極穩地把針一一取出,取出的瞬間洛風華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斐休靠近她,低聲道:“珞珞……”

洛風華沈默了半晌,把眼睛打開了一道縫,黑色的瞳孔近乎冷漠殘酷地看著他,斐休眼珠不錯地對上,倒是洛風華先移開了目光,開口道:“無妨……”

哪裏無妨,看她現在還是疼痛的模樣哪裏能讓他覺得無妨?

斐休抿起了唇,口上卻不說什麽,洛風華惜字如金的兩個字以後,繼續閉上眼睛裝暈厥。

夏思在下人準備的盆裏凈了一下手,繼而道:“這樣筋脈斷裂重塑,對習武的人來說是件好事,只是普通人也就沒有必要吃這份苦了,如果想的話,我現在立刻幫她打斷,雖然疼一會兒但是畢竟有限,要是不願意的話,我能做的也就是開一副方子讓她筋脈擴張一些,剩下的都看她自己的了。”

洛風華臉龐沈默,一時間很難讓人分清她到底有沒有意識,斐休道:“要是打斷了會有什麽後果?”

夏思臉上略有無奈:“一些筋脈很可能就……再也接不上了,從今以後都要好好調理,不能做什麽劇烈運動,不過這姑娘看樣子還年輕,一看也是大家出身,藥材方面不會有什麽的短缺的,以後筋脈調養好了……也未可知。”

夏思一張俊秀的臉上帶了點嚴肅:“不過如果她現在不能挺過筋脈重塑這一關,那可就是變成終身的廢人了,一到什麽季節變化就會非常非常……痛癢,恨不得把骨頭抽出來梳理的那種。”

斐休沈默了一下,道:“打斷她的筋脈重塑。”

“慢著!”旁邊的商玄立刻挑起了眉頭,玉扳指在手上轉著,詫異地看向斐休:“你剛才說什麽?”

斐休一雙極致紫色近乎於黑的眼睛裏罕見地出現了暴虐的紅,翻滾得就像漫天夜幕被撕碎時的殘暴,帶著狂亂到幾乎可以毀天滅地的力量,他盯著商玄:“在讓她變成一個廢人和一個普通人之間,你告訴我我該怎麽選?”

商玄的桃花眼狹長,道:“這不該是由你選擇的一個問題,而是……她想選什麽。”

“她想選什麽我就該成全她嗎?”斐休的聲調猛地拔高,帶著強烈的憤怒:“連錦要選什麽你就都成全她嗎?”

商玄是臉色一變:“這不是一個問題,斐休,註意你的措辭。”

敢這樣跟斐休說話的也就只有商玄了,旁邊的夏思聽著這兩處的爭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身為一個並非萬能的大夫,他能做的也不過是把所有可能的情況告訴他們而已:“還是要盡快做決定啊……”

他小聲地說了一句,立刻淹沒在斐休的話中,斐休氣得眼圈發紅:“她當然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第二條路,成功就罷,不成功變成一個廢人她也無所謂,反正她也不在乎身體變成什麽樣子,可是我在乎啊!她只要能活著,還有力氣算計人就夠了,可是我要她筋脈俱全,平平安安地活著,哪怕就是一點的可能會讓她終身筋脈俱廢,我都賭不起。”

“嘖,”商玄忍不住聲音帶了諷刺,道:“這樣長的一串話,咱們的成王殿下該不是要被自己說哭了吧?”

“商玄,”斐休的聲音帶著顫抖的意味:“你從小也算得上是受了不少的苦難,但是你想要的,只要你付出了一點的努力,甚至不用付出,就總會落到你的手裏,所以你從來都不知道……求而不得,輾轉反側的感覺,所以你永遠都不能體會,我對她,到底是一種多麽……”

斐休咬牙切齒道:“就像你在她痛得發抖的時候還能悠哉地評價她的相貌美醜一樣,商玄,我祝你一輩子都不知道這種撕心裂肺的感覺。”

斐休看向身邊的夏思道:“楞著做什麽?還不趕緊讓她停下來!”

“可是,”夏思也覺得自己很糾結:“這位姑娘到現在還保留了意識,說明心性是極為堅韌的,要是冒險一把,萬一就……”

“我受不了這個‘萬一’,哪怕她醒過來恨死我我都受不起。”斐休幹脆利落地打斷道,繼而皺眉道:“你怎麽知道她現在還保留著意識?”

夏思覷著斐休的神色,小聲道:“……剛才王爺和家主大人爭論的時候……這位姑娘的眼睛……一直都是睜著的……”

夏思覺得自己說完這話就是要被滅口的節奏,趕緊變成一個緘口的鴨子,悄悄地往後面躲。

斐休看過去,洛風華眼睛緊閉,完全看不出是個什麽表情,斐休心中一抽,旁邊的商玄笑得桃花眼惡劣:“看來不用等到人家清醒再恨死你了。”

斐休想起自己說的話,那樣直白地心跡表露,臉上不能抑制地發紅,卻更感到了一陣手足無措,在他和洛風華的相處中,洛風華不用一句話,甚至不需要一個眼神,只是無言的沈默,都能讓他感到深深無力的挫敗,他在她的人生中是一個多麽多餘的存在。

他的暗衛一直在給她添堵,她目前根本沒有看出來幫到了他什麽。

他們兩人是不是就不應該在一起,哦不,是他不該纏著她,反正也沒什麽必要。

斐休今天的臉色堪比一場好戲,紅紅白白變化得怪好看的,床上的洛風華卻突然坐起了身子,她額上的汗珠還在不斷地滲出,可是一雙眼睛卻還是平靜而堅決。

她當年筋脈重塑的時候是十六七歲的模樣,但是少年的身體變化也不過就是這一兩年的事情,當年身體已經定型得差不多,所以身體縱然痛也是可以承受的,但是如今她的身體沒吃過一點苦,年紀又輕,筋脈身體都脆弱,真要筋脈重塑危險反而比當年更甚。

更大的危險伴隨著的是更大的利益,當年她已經能把一手劍術練到幾乎無人能及,要是如今就能筋脈重塑,能走到什麽地步?

斐休想的是對的,這一場賭博輸了,即使變成了一個廢人洛風華也不怎麽在乎,反正要是不能發揮自己的劍術,對洛風華而言和廢了也沒有多少區別,要是贏了,那就意味著更大的利益,這樣就更好了。

洛風華咬牙道:“我要筋脈重塑。”

斐休同樣咬牙道:“你把我的想法放在什麽位置?”

要是她真的從今以後筋脈俱裂,他該怎麽辦,他該怎麽面對她變成那樣而他卻無能為力的自己?

洛風華身體因為疼痛而抖得像篩糠似的,一雙黑而大的眼睛裏不見光芒,身板卻筆直得不可彎折,咬著字眼,一字一頓地重覆了一遍:“我、要、筋、脈、重、塑。”

誰都改變不了的決心,尤其是斐休。

旁邊的夏思眼睛一亮,取過身邊的紙筆在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起字來,一共寫了兩張,然後交給身邊的下人,低聲吩咐了幾句。

商玄看見了,挑起桃花眼看著夏思,又看著某個還在垂死掙紮的王爺,只要她表態了,斐休的妥協不過就是時間問題,這樣的情況就是剛剛看見的夏思都能意識的到,偏偏某人毫無自覺。

商玄不知道想起了什麽,手上的玉扳指一圈圈地轉著,有些走神,連著唇邊的笑容都淡了不少。

斐休今天的臉色在如今達到了最難看的頂點,他看著她那截白皙的脖子,她的姿態堅決,脖子就像天鵝一樣曲線優美地直立著,他要是掐斷了那截纖細孱弱的脖頸,會不會能讓她安分一點,更愛惜自己一點,是不是也能讓他不會如現在這般難受?

斐休的手上青筋暴起,洛風華的唇邊卻慢慢流出血來,一線地流過下唇和下巴,流淌進衣領中去。

剛才的那點恨不得掐死她的念頭一下子就不知道被丟到哪個角落了,斐休慌張地上前,試圖掰開她的嘴巴查看:“你怎麽了?”

洛風華無機質似的瞳孔慢慢轉動,盯著斐休不說話。

斐休忽然覺得還是掐死她自己才能更省心。

洛風華一張口,血更快地從唇邊流出,道:“你……答應我。”

斐休緊緊地握著自己的雙手,不然他很怕自己會在生氣之下傷到她,他的字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你什麽時候需要我的答應?”

洛風華渾身打哆嗦,接著道:“你……”

他要是瘋了,一定是被她逼的,斐休用袖子細致地擦去她唇邊的血跡,眼眶裏全是血絲:“我……我……”

洛風華緊咬了牙關,又有鮮血要流下,斐休狠狠地抱了她一下,覺得自己的牙齒也要出血了:“我答應你,”眼見著洛風華全身都放松了一下,趕緊哄道:“乖,先張開嘴巴看一下。”

洛風華痛得瞳孔都要渙散了,此刻卻是出奇地乖巧,真的張開了嘴巴,夏思湊上來檢查了一下,又合起了她的嘴,道:“只是太疼不小心咬到了舌頭,得找個東西塞一下。”

塞的東西總不能太磕牙,斐休下意識地就看了一下自己的手。

夏思看著斐休手上還殘留的五個月牙痕跡,立刻猜到這樣的印記是怎麽留下的,趕緊道:“王爺,這可別,人肉雖然不磕牙,但是冷不防咬一口還是酸得很,更何況王爺你再怎麽金尊玉貴,這手還是不潔凈,傷人又傷己,得找塊布來。”

斐休道:“綢緞都磨牙得很,怎麽行?”

夏思默默為王府的奢侈和某王爺沒下限的寵腹誹了兩句,口上卻利落道:“就算王爺不心疼物件,也不能錦緞,得讓下人找上好的棉布來。”

斐休看著夏思一臉狗腿地適時地把棉布獻了上來,眸色沈了下去:“你們都料到了我會這麽選擇?”

夏思訕訕地避開了斐休的目光,斐休沒空和他計較,就算要計較也不是這個時候,取過了棉布到底下不了手去堵洛風華的嘴,只能柔聲哄道:“乖,一會兒會更疼的,口裏要塞上棉布免得咬到舌頭。”

不知道洛風華是不是聽見了他的話,但還是張開了嘴,就在斐休打算小心翼翼地把棉布塞進去的時候,洛風華用已經渙散了不少的瞳孔,拉著他的衣袖道:“卿……卿卿,我很好。”

商玄和夏思的目光驟然暧昧起來,不同的在於商玄是明目張膽地暧昧,夏思是暗戳戳地去看斐休和洛風華。

斐休全身一震,接觸到身邊兩人的目光心中更是酸澀覆雜,還是把幹凈的棉布塞到她的口中。

外頭有下人把一個熱氣騰騰的木桶擡了進來,斐休已經知道夏思估計已經在洛風華說出她要重塑筋脈的時候就把一切準備起來了,真的看見的時候卻還是心中沈甸甸地放不下。

夏思取過旁邊的草藥一味味地加進去:“剛才的棉布裏已經加了藥,有一定的麻醉鎮痛作用,現在的水裏再加一些藥調理,她口裏的棉布是一刻鐘就要換一次,這水一開始是一炷香換一次,換了三次後再變成兩炷香換一次,等我看情況決定。”

斐休道:“現在停下還來得及嗎?”

“啊?”夏思吃了一驚,不是已經說好了嗎,怎麽又要變卦,答應了別人又反悔是個什麽道理?

商玄也不知道某人的性子原來是可以這樣磨磨唧唧的,著實地開了一把眼界,忍不住嘲笑道:“斐休,你要真是這樣的性子,恐怕坐不到成王這個位置上。”

斐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知道洛風華可能清醒著,有些話他就不敢說了,他怎麽告訴她,她是比這個所謂成王更加重要的存在?

反正說再多她也不相信,更不會絲毫把她放在心上。

商玄笑得斯斯文文,拉著斐休就走:“夏思要留在這裏,他是大夫,剩下的更衣就交給婢女去做吧,還是你要看著她更衣?”

斐休難得沒理會商玄的嘲笑,看了洛風華的眉眼一眼,他怎麽知道他再次看見的她會變成什麽模樣呢,她是會更加自信,筋脈俱新,還是從今纏綿病榻,飽受痛楚?

她不在乎,他心裏再怎麽告訴自己,都不能不為她在乎,卻又無可奈何地再次為她妥協。

誰先動心,一步一步就都是輸,都是妥協。

看著斐休這副一步三回頭的模樣,商玄嗤笑不已,直接一把拉了他出去,全然忘記了自己曾經也有過這樣扭扭捏捏的時刻。

斐休靠著一扇之隔的門外,心亂如麻,她很痛,他知道,可是他如今除了等待也什麽都做不了,甚至連陪著她都不能。

商玄的桃花眼裏開著桃花:“都能叫‘卿卿’了,左右都是你的人了,有什麽擔憂的?”

再次聽商玄提起“卿卿”這個詞,斐休對著洛風華不能表現的心塞登時上來了,眼神冰冷道:“閉嘴。”

“哎呀,”商玄驚訝道:“該不會人家的一句‘卿卿’叫的不是你吧?”

他看著斐休的臉色,也很是驚訝:“你勾搭上的不會是有夫之婦吧?”

“卿卿”多指的是夫妻之間親昵的稱呼,所以商玄和夏思才會用暧昧的眼神看著他和洛風華,以為他們就算沒有夫妻之實,至少也是兩情相悅,馬上要水到渠成的地步,只是看斐休的表現,好像……不是?

可是洛風華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也絕對不是什麽有夫之婦。

既然她未嫁,那叫誰“卿卿”都不能說明什麽,不是嗎?

斐休心裏那點沈甸甸壓著的東西覺得依舊沈重,卻也好了不少,道:“你的心思全落在關心別人的私事上了,還有閑心來辰國游玩一二?”

商玄看著斐休迷之變化的臉色,嘆息道:“誰叫我家的姑娘實在是不省心呢,我只好過來親自抓她,不過你料得不錯,西延的那位陛下在你走後果然……”

“商玄,”斐休疲憊地擺了擺手,閉上眼睛一副不想說話的樣子:“這些事情不管怎麽樣,暫時不要告訴我了,我不想知道。”

商玄看著斐休一副真的是要為了美人不理天下的模樣,手上的玉扳指小小地轉動著:“你當真對……”他指了指屋裏的洛風華:“她,是上心了?”

斐休聽著屋內洛風華不知是不是因為太疼而發出的又一聲悶哼,眉頭不受控制地跳動起來,又尖起耳朵聽了半晌,再沒聽到什麽聲音,才對商玄道:“本王若娶妻,只娶她。”

斐休如今這半生的身家,全在“成王”這個位置上,他能用“本王”這個稱呼做出承諾,說明就是把洛風華放在了他半生的全部心血上,用他的所有說出的誓言,是鄭重,也是決心。

商玄皺起了眉頭:“那我家姑娘……”

“呵,”斐休冷笑道:“你家姑娘你都不知道她喜歡的是誰,我又怎麽知道。”

——叫我分割線——

屋內。

夏思既然能年紀輕輕地就被許多人叫為“神醫”一流,在醫術上的造詣自然不用說,尤其是實踐經驗也是豐富,如果是病人,那麽男女對他而言也就不剩什麽區別了。

不過考慮到這畢竟很有可能是未來的成王妃,為了自家王上那很不怎麽靠譜的性格,他還是讓身邊的婢女給洛風華脫光光放進水桶裏,上面再飄著一層草藥,他能看見的也就很有限了。

正在他這麽吩咐的時候,原本閉著眼睛的洛風華口裏塞著棉布,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

夏思倒抽一口涼氣,他之所以覺得這姑娘和自家王上配一臉的原因還在於,他們兩這眼睛啊,都挺……漂亮的,漂亮到只適合讓他們彼此來般配一下,旁人連看一眼都是驚嚇。

夏思趕緊表明身份:“王妃……啊呸,姑娘原來你還清醒著啊?我是大夫,姑娘把我看成什麽性別的都可以。”

為了他家王上他也是拼了有木有?

洛風華冷著一張稚氣秀美的臉,點頭道:“太……太監。”

夏思:“……”

明明都已經都堵住了嘴巴,為什麽他還是無比清晰地聽見了這兩個字?

夏思轉過身,道:“姑娘,為了你筋脈重塑輕松點,要泡點草藥湯,請讓婢女……幫著你到桶裏去。”

他原本想說“擡”的,為了自家未來王妃的顏面著想,臨時換成了“幫”,反正筋脈重塑,先斷裂而後才能重塑,現在處於斷裂期,那疼痛就是簡直了,洛風華現在就是能擡起眼皮睜著眼睛他都佩服她。

洛風華向著兩邊點點頭,於是兩邊的侍女把洛風華剝光光了放在溫水裏。

即使是溫水,在身子浸泡到水中的那一刻,洛風華還是忍不住發出了聲音,上下牙齒猛地一合,溫水的變成了針紮一樣的燙,透過薄薄的一層肌膚刺激著皮下已經斷裂和即將斷裂的筋脈,痛得簡直想把筋脈抽出來全廢掉的感覺,幸虧嘴巴裏真的塞著棉布,不然一定能把她自己的舌頭都咬下來半截。

思緒在這疼痛之下都有點飄飄的,口中的棉布柔軟而略微鎮痛,就像那個把棉布塞到她口中的那個人一樣,這樣小心翼翼地伺候,就是她身邊的丫頭也沒一個人能做到,但是她還是拉著他的袖子,叫出了“卿卿”。

別人會以為“卿卿”是表示親昵的愛稱,但是即使她一個字不說,他也該知道“卿卿”於她而言意味著什麽,騙得別人,騙不過他自己的稱呼,更何況,他也不是什麽自欺欺人的人。

在她大半個思維都是清醒的情況下,她還是叫出了“卿卿”,咳,好吧,或許有點變態,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想法,或許就是為了擺脫這似是而非的真情假意,她還是清醒地這樣喚道。

反正無論是什麽樣的真情假意,都受不住一再的挫折。

不過洛風華大概不知道,成王殿下大叔竟然那麽有……後世稱之為阿Q精神的一種精神,硬生生地催眠自己反正她還沒嫁人,於是一切……皆有可能。

漸漸地,身上的疼痛估計是因為泡在水中泡習慣,具有了一種緩解疼痛,麻木傷口的效果,而水中的草藥透過肌理進入筋脈,身上開始感受到了一種不正常的發燙,讓人忍不住地想抓兩把。

洛風華知道越是這種想抓的時候越不能抓,旁邊的夏思用一種看似猥瑣實則正經的態度好奇地看著她,見她沒什麽反應,反而好奇地問道:“不癢嗎,沒有一種想抓的感覺嗎?”

這聲音簡直就是欠揍,洛風華很懷疑這個人的病人死亡率一定很高,而且大多一定都是被他氣死的。

洛風華不鹹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夏思訕笑著接收了其中的意味:“果然還是癢的呀,癢就正常了……我還想告訴你,要是癢……”

洛風華莫名的不想聽到後面的一句話,因為下意識地覺得會很欠揍,果然,夏思一本正經道:“那就忍著,”好像怕洛風華不相信似的,他補充道:“那就一定要忍著,千萬不能抓,不能碰,就是那兩條腿兩個胳膊相互摩擦止癢什麽的……都不行,不然會對筋脈的重塑有影響的。”

這當中……好像混進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洛風華呵呵一笑,說不出什麽,也並不想說什麽。

不過即使旁邊有一個很欠揍的夏思解悶,但是這樣的感覺還是很不好受,肌膚血肉燒起來絕對不是什麽愉快的體驗,和草藥進入皮膚帶來的感受相比,筋脈斷裂這樣純粹的疼痛也不知道哪個更讓人難以忍受。

如果真要形容,那洛風華現在的感覺大概就是,一般被烈火烤著,一邊被螞蟻咬著,抓撓都不得的感覺。

就在她覺得身邊的水涼了一點讓人覺得舒服了一點的時候,夏思轉過身,吩咐身邊的婢女道:“把這桶水端出去倒掉,把這位姑娘放到那個新桶裏去,”覺得不夠拉仇恨,夏思道:“她的筋脈斷裂適應得很好,往裏面多加一盆熱水,再把旁邊的那盤草藥也倒進去。”

新桶新桶,新的桶自然是新的水溫滾燙,尤其是又加水加草藥,於是洛風華接著……水深火熱。

就在某一個時刻,洛風華全身驟然一震,一聲吃痛再次讓門外的斐休聽了個清楚,整個人像被抽掉了骨頭一樣軟軟地滑到了水中,所幸上一盆結束以後已經把桶換成了一個淺一些的,不然洛風華一定能淹死在其中。

旁邊的婢女看洛風華這樣的反應,大驚失色,立刻就要伸手去扶。

“別動!”夏思立刻高聲叫道:“千萬別動她!”

夏思緊張了看了一下四周,生怕某位王爺心疼過度立刻沖了進來,到時候一鍋粥才是難以收拾,以他的身份又很不怎麽好喝止,沒想到門外一直安安靜靜地沒有什麽反應。

夏思暗暗地松了一口氣,掏出隨身的一個瓶子,往裏面矜持地滴了一兩滴液體,繼而又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

婢女道:“夏大人,看姑娘這樣嚴重,要不要多滴一點啊。”

夏思一張臉上難得嚴肅:“你懂什麽,什麽東西再好都是能多用的嗎?”

婢女的聲音都要哭了:“王爺說了這是咱們未來的王妃,要是王妃出了三長兩短,奴婢真的會死的。”

王上一旦為了紅顏沖冠一怒的時候果然要好可怕,連這種提前威脅人的手段都出來了,夏思比了個噤聲的動作,低聲道:“你要是在這裏哭哭啼啼地影響了未來的王妃,不說王妃會怎麽樣,就是出去王爺立刻就能處置了你。”

婢女立刻收了聲不敢再說什麽。

夏思看著洛風華的表情,可是除非痛到極致,不受控制,洛風華臉上幾乎都沒什麽表情,如今光看著不知道還以為她在泡水很享受呢,夏思撓了撓頭:“未來王妃我又不好輕易下手隨便檢查,又這樣沒個表情,教我怎麽判斷進行到哪一步了呢……”

猛然間,夏思似乎想到了什麽,一拍腦袋,對身邊的婢女道:“你們看著王妃,千萬別動她一根手指,聽清我的話,在我回來之前千萬別動一下,不然我要了你們的命。”

令行禁止這一點在斐休手下除了給洛風華的那些暗衛,大多數做得還是挺到位的,但是事關重大,夏思看著洛風華就覺得怕得很,腳步邁開了還是轉過身,吩咐婢女道:“算了,你們把王爺請進來。”

幾乎就是婢女剛出門說句話的功夫,斐休就出現在了夏思的身邊。

夏思差點應了他被“嚇死”的名字,摸了頭上的一把汗,道:“匯水形成的時間都不長,如今也是快要結束的時候,匯水結束以後旁邊會有一股更加溫潤的水流,可以滋養身體的那種,如今要是尋過來或許對王妃有所幫助。”

斐休的目光在洛風華身上落了一下,繼而迅速調轉了目光,針紮似的看向了夏思。

夏思身為一個大夫,早就忘掉了什麽男女之防,毫無察覺地接著道:“請王爺讓一個人帶我過去尋找,王爺就在這裏守著,記住千萬不能動王妃一下。”

旁人守著未必就不會出什麽意外,還是要讓斐休自己親自看著才能,從剛才斐休沒有破門而入就可以看出這位殿下還是有那麽一兩分理智在的。

對此斐休簡直就是不想說些什麽了,什麽理智?理智是什麽東西,能讓她現在不那麽痛嗎?

聽見聲音是一回事,看見人是另外一回事,看著洛風華這樣全身無力地躺在水盆裏,一動不動,這簡直就是不能更挑戰他底線的事情了!

為什麽,為什麽他要為了她而妥協,這畢竟是她下半輩子的事情,要是她從今都只能纏綿病榻,他該怎麽辦!

“撕啦”,號稱刀劍難入的衣料在經過洛風華手的荼毒以後,終於在斐休手上被活生生地用單純的力氣撕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夏思卻似乎很相信斐休的樣子,把交代的事情說完以後就急匆匆地就往外走去。

痛,很痛,非常痛,痛到了極致,似乎又……不是這樣的感覺了。

身體變得又酸又軟,全身就像癱瘓了一樣使不出任何力氣來,洛風華第一次意識到……要是自己的筋脈以後全斷,變成廢人會是什麽樣的下場。

可是現在由不得她後悔,她也沒有後悔。

匯水只要流到了身體裏,就好像氣息還是什麽天地靈氣進入了身體裏,一次就夠,斷裂重塑就不局限一定要泡在裏面,所以反而能采取更為有效的草藥療效,上輩子的她知道自己不能死,所以熬一熬也就過來了,這輩子呢?

當然……更不能死,就是死,也絕對不能是現在。

洛風華感到水中漸漸有什麽溫暖的東西擴散開來,刺激著她的肌膚,然後再度激起筋脈的重塑。

一根兩根地斷,於是一根兩根地接。

斐休小心翼翼地把洛風華口中的棉布抽出,夏思說過可以給洛風華換這個,就在他打算抽出手的時候,洛風華的第一根筋脈接上,上下牙齒一合,斐休一猶豫,猛地整根手指幾乎是要被咬斷的疼!

斐休一口氣卡在嗓子裏抽得異常悠長,同時感到慶幸,幸虧他的一猶豫,不然以這樣的力道洛風華要是咬到了自己的舌頭,那就太可怕了。

不過手指本來就不是什麽堅硬的骨頭,牙齒的咬合力更是驚人,他這根手指事後要是不找夏思看一看,恐怕是會廢掉的。

最開始的疼痛過去,洛風華也逐漸放松了牙關,斐休的手放在那兒卻不敢離開,他不能確定,在他把新的棉布重新塞回洛風華口中的時候會出多少意外。

別跟他說幾率有多小,世間只有一個洛風華,他貧窮得尋遍天下也不能找到第二個她,所以一點都賭不起。

於是等夏思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成王殿下,以一種挺暧昧的姿勢把手指放在洛風華的口中,神色卻是專註而小心得令人發笑,滿心滿眼裏似乎只容得下這麽一個人。

夏思想不到王上竟然會有這麽一天,拿著新招來的泉水也覺得有些放松了,忍不住地就想笑,可是才一笑,就覺得眼眶有點發酸。

他作為大夫,即使是神醫也有挽救不了的人命,看慣了不少生離死別,以為早就看輕了,如今卻是看見了另一種的珍惜,以我之手,替爾疼痛,哪怕只是換的一瞬間,我都擔心得不能放下。

連他一個局外人,都能感受到的,珍惜與……心酸。

夏思第一次意識到,他們都在堅持讓洛風華去謀得那的那份機遇與可能,包括洛風華自己都在追求著的,對於眼前的男子而言,是一種何等的煎熬與殘忍。

她是唯一。

------題外話------

就是首訂的時候都沒有這麽拼過,求表揚,求訂閱,求打賞,問洛風華到底有多痛?就像作者敲鍵盤敲得發酸的手指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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